浴白

大道至简。

我像一个多雨之国的王者。

心里执念了一些物什,该从哪里说起呢?

前几日外公大寿,请友人写了大福大寿两字,四尺金点红纸,神气喜气俱佳,洋洋洒脱,取道天津装裱,见了故人,第一次吃了和榴莲有关的东西,喝大碗棚灰拉的面,入口化的牛肉,热气腾腾,直到满头大汗,满足得紧。回家后,觉得离开北京城时空都变得缓慢了,心情畅快,又温暖。

因为外公大寿提前到周日的缘故,临时换了站票,到家时天色已黑,父母还未吃饭。晚饭后,母亲和我聊天,问来问去都是细微至极的杂事,均是关心和宽慰,嘱我注意身体,不必太多压力。后来,父亲和我说,你王叔家的爷爷估计快不行了,我听了就是唏嘘。

大寿的那一天,外公数了数人,说,从来没这么全过。我听了心就一痛,又想起我那去世的祖母,忍不住偷偷抹眼眶。祖母和外公同一天生日,每年那一天我都和父亲来给外公过生日,母亲则在家给奶奶过生日,后来上学了,就谁的都过不成了。父亲说,那时候人傻,怎么就不知道错开提前过呢?

晚上家宴散时,外婆小心翼翼地问我住一夜么,我说,住。就住下了。

第二天,早早回家,父亲母亲都不在家,打电话才知道,王叔家爷爷一夜去世了,他们去帮忙料理后事,我也帮不了什么。晚上回来,吃了饭,也没说什么话,各自睡了。

要回了,因为王爷爷丧事料理得紧,父亲早早就去王叔家帮忙,几日的奔波太劳累,起得晚了些,母亲等我吃完饭,坚持要送我,我说不用了。出了门,母亲紧紧跟着我,要帮我拎箱子,我说别送我了,还要去王叔家帮忙呢。母亲不肯,我脑袋一热,就吼了一声,说了别送了。吼完就后悔了,心里直要抽。母亲听后一下就暗淡了,说,那注意安全。我说,嗯。就走了。走出去半天,猛一回头,母亲还立在门前的路上,望着我呢。我摆摆手,喉咙里呜呜的,什么都没说。

回来的路上,半梦半醒。车窗外全是熟悉的田野,关于土地,我想我的感情厚重到血液。秋收后的秸秆,像酣战后的士兵,躺倒在一望无际的胜利中。那望不到尽头的棉花田,如霜降了大地。落日了,喷薄的云烟像凝固了,血红的余光流动在漆黑的乌云中像肆意的炽热岩浆。飞机穿过落日的心和乌云的身体,一长线西天绵延不绝如泼了墨的万里江山图卷。只有在野外,你才能看到如此热烈的云和日落。

可是我路过了,又走了。

夜里的城市真美,安静的像熟睡的婴孩。城市不是我们的母体,我们——人是城市的子宫。我们孕育着城市,也疲惫着自己。北京城,四天三夜,我又回来了。

回来后睡了一天,觉得太累了,和回家时的那种身体的累完全不同,是心累,累极了。

身边的同学们都在忙着网申和考公务员,快毕业了,每个人都在惴惴不安地奔往未知的方向,生怕起跑晚了就步步跟不上了。我因为读博的缘故,好像把这一切都冻结了,推迟了。我想,明年我毕不了业了,可是我记得到时候和你们说再见。这是每一个故事的结尾,这个词像丧钟一样回响,我想你们一定都不愿意说出。那就让我来说吧。大家都走吧,因为这是我们不得不服从的召唤。再见。

夜里,我想,不知道有多少人在为一个北京户口而努力奋斗着,我也想拥有一个北京户口,发自内心的想。可是回来后,我突然就害怕了。祖父去世得早,两个姑姑早就出嫁了,大伯和我们分家后,户口本上一直就祖母、父亲、母亲和我四个人。我想起祖母去世后,看着民警同志从户口本里抽出标注着祖母的那页销毁掉,屋里静悄悄的,老半天没人说话。后来父亲叹了口气,说,咱家户口本上的人是越来越少了。

于是,我真不知道,我是该企盼我户口迁入北京城的那一天是来得更早一些还是晚一些呢?

因为我不知道到了那一天,父亲拿着只剩下他和母亲的户口本,会说什么,心里是欢喜还是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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